在人间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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王为杰一直都不知道威廉是怎么找上他的。
英皇用死板的商务邮件发来合作邀请，他毫无兴趣。他确实拍巡演，但不拍这些当红小鲜肉的粉丝游戏，无聊空洞。
英皇又托人来说见面谈，约了家粤菜馆，王为杰一点不想去，但这一行不怕合作不成，就怕得罪人，见面让人另请高明吧。
十个月后站在香港高层餐厅露台上的王为杰，回想一步一步走来的路，看着外面那些高楼林立的光，像做的那个梦里面，虚焦的水母。
那个梦或许从见到威廉的第一面就开始做了，一开始他记不得梦见了什么，后来他不敢记得。
王为杰走进约定的餐厅，远远看见四人桌上坐着威廉，他没想到本人会来，拒绝的话就不那么容易说出口。
天气转热了，威廉还穿着帽衫，看起来很瘦，又不容忽视的有存在感。他抬起眼睛看王为杰的一瞬间，笑容也紧跟着绽开了。
半个小时之后王为杰想，拍吧，拍吧，用镜头记录美是任何导演不能抗拒的事情，是任何有审美的人都不能抗拒的事情。
散场的时候威廉开心的很明显，他抱歉的戴上口罩和帽子，坚持要把王为杰送上车，还在窗外执着的挥手。
王为杰开出一个路口后停在了路边，北京仿佛没有春天，但也远不至于让他现在一身汗湿。
是因为威廉。
他用带着港城口音的话，一句一句说着他的梦，一个需要有王为杰一起实现的梦。
王为杰为这次巡演投入了预料之外的精力。
他说服自己这是对威廉的尊重，对自己的负责。威廉给了他极大的信任，他有难得能完全自由创作的机会。
但在感激之外，他知道自己渴望更多。
舞台上的威廉是王为杰从没见过的姿态，没有后退和犹豫，也不能有后退和犹豫。他看着威廉在开场前独自享有三十秒钟，再抬头就只剩下热切和坚定。
那是纯粹而彻底的威廉，达成梦想时候鼓胀的激动像有实体一样充盈着整个场馆。
王为杰亲自掌镜拍摄威廉的全部镜头，借着摄像机的遮挡，目光就能肆无忌惮。
他看到威廉注视着镜头，又好像透过镜头注视着王为杰。
或许他从来都是这样的看着任何人，但王为杰忍不住的希望，他是任何人中的一个特例。
制作第一支影片的时候，配乐像有自主意识一样冲进他的脑海。
Past lives couldn't never hold me down，lost love is sweeter when it's finally found.
多么适合，适合威廉，也适合他自己。
Don't wake me I'm not dreaming. I need you now, I've waited so long.
导演的工作需要有私人感情，越是浓烈的想要表达，却也越容易克制不住，王为杰从没有过这种状态。
威廉很明亮，在遥不可及的地方，带着一定的节奏自我旋转。
王为杰不知道该如何形容威廉，是缪斯，是阿芙罗狄忒，是万千星辰中最闪亮的一颗。
所有人都想要靠近他，所有人都想要登上他
11月19号晚上，当制作的影片出现在现场大屏幕的时候，音浪、呐喊、尖叫，一波又一波，像潮水般汹涌。
王为杰在最后一排握着摄影机。他突然觉得这是最靠近神灵的时刻，他的神灵正在台上肆无忌惮的挥洒自己，将满腔情感毫无保留的辐射向万人。
王为杰是这万人中的一个。
他为能比别人更贴近神灵而心怀感激，又不可避免的，抱着凡夫俗子想要霸占神灵的心思。
History，His story。有他的参与。
他看着威廉在台上哭到发抖。
哭泣的威廉还是很漂亮。
掏空自己的神灵很虚弱，跌跌撞撞的要人扶着，他露出了好似凡人的一面，让凡人动了心思。想让他折堕。
等一等，王为杰对自己说，再等一等。等一切落幕，他就跪下对神灵说出自己的罪。
王为杰事前做功课的时候，无意间看到威廉年少时在异国街头的一段舞蹈。街很长，周围很静很暗，有车远远地开走，有一束路灯的灯光从头顶照下来。
威廉就站在那束光里。
王为杰想走过去对他说，你会有更大的舞台，上万的观众，会有人长长久久的陪你走下去，你要加油。
可他知道其实不必说，他通过影像追寻的那些永远错过的岁月，独属于威廉自己，渗透进他的每一寸骨血，铸成现在的模样。
若此时关上灯，仍会有光。
那束光在威廉心里从没灭过，照了十几年。
威廉是会发光的。
巡演结束。王为杰看了很多遍最后一首歌。
他无法确定每日是否能挽着同样的手臂，但他不想放下威廉。他看见威廉那个轻轻的叹气，该如何去形容那一瞬间的表情。
每次散场后坐进车里，王为杰都想问他，再听不到万人呼喊的时候，会不会寂寞。
威廉说会的。那是他最寂寞的时候。
王为杰现在体会到这种寂寞。
他有一盘标注着PRIVACY的带子，是威廉走在港城街头。
他贴的极近，手持摄像机很晃，噪点被他调的很大。有很多漫无目的的镜头，茶餐厅的招牌和威廉的手指尖，路上一只跳跃的鸟和威廉脚踝上的羽毛，飞驰的自行车和威廉额头上的疤。
还有很多很多，让他无法抗拒的、美丽漂亮的微笑。
似爱侣。
他不知该如何对待这盘带子。
两个月后威廉是独自一人到王为杰家里的，他说想第一个看到成片。
王为杰的公寓有一扇硕大的落地窗，外面临着公园。威廉站在窗边，如果这是他的家，如果他能有难得的空闲，或许能这样望着窗外一整天。
王为杰经常这样望着窗外。
但他现在全然没有这样的心思，他体内每一个细胞都仿佛在对威廉的存在作出反应，他只注视着威廉，在他家里的威廉。
好久不见。
王为杰走过去，玻璃窗因为威廉的呼吸而有微微的起雾。躁动的沉默笼罩在他们之间。
王为杰侧过身子，示意威廉走过来，从这个角度能看到倒映在湖面的树影，和远处即将建成的北京最高楼。
威廉走过来，他的肩颈擦到了王为杰的胸膛。
威廉没有在看什么树影，他想必王为杰也没有看。
所有的感知只局限在了背后几厘米的范围。有另一个人的热度隐隐传来，像伸出又瑟缩的触手。
然后王为杰搂住了他。
威廉一动不动。
他向神灵说出自己的罪，神灵默许。
他不知道威廉为什么会一个人来到他家，就像他从来不知道威廉为什么会找到他。
不必深究，何必深究。
威廉笑着看他，用王为杰一直渴望的，特殊的目光看着他。看他带点惶恐的膜拜这具身体，用最温柔也最残忍的方式一点点瓦解他。
让缪斯仰起脖颈，让阿芙罗狄忒张开身体。
让这最明亮的星辰暗淡，蒙上泪水。
也让他快乐。
王为杰在睁开眼睛之前已经醒了好一段时间。
他听着威廉小声哼哼，轻轻的起床，有穿衣服的悉悉索索声，然后安静了一阵，开门，关门。
他不知道威廉有没有在走前望住他，像之前望住摄影机后的他一样望住他，像昨晚他得到的那样，用充盈着情绪的晶亮眼睛，望住王为杰。
他想应该是没有的，神灵垂青只一瞬，过多都是奢望。
他害怕睁开眼睛。
梦醒了。
他曾被他的神灵带往天堂，现在重归人间。